马新兰/文
年8月17日,我在北京获得了一枚二等奖奖牌。
什么奖呢?是北京市朝阳区将台地区第十三届“和谐杯”乒乓球比赛的二等奖,实际名次是第三。这次比赛,第一名一等奖,金牌;二、三名并列二等奖,银牌;四、五、六名则为三等奖,铜牌。
虽然是银牌,在我已弥足珍贵。其一,这是我乒乓爱好中的第一块金属奖牌;其二,这块奖牌的得来,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其三,奖牌获得之地是首都北京。
获奖的第一时刻,一起打球的朋友们向我祝贺,我晃着奖牌笑着说:我这“老北漂”竟然拿了北京的奖!动作中、笑容里、话语声,无不洋溢着自己莫大的喜悦。想想也真是的,喜欢了大半辈子乒乓球,老了老了,竟然在北京得奖了。
都说,爱回忆是老人特征之一。可能真是这样。这次获得银奖,勾起了我对往事的许多回忆,尤其是对乒乓生活的回忆。漫漫人生长途,儿时的我对乒乓球是那样喜爱,到了后来,却很有些冷落它。不是不爱,是无奈!
下面,我按时间先后及空间转换为线索,叙叙我五十多年的人生路和我的乒乓情。
少年乒乓初得志
我的乒乓球,是童子功。
年,我出生在祖国西陲的*喀什市。因为母亲在喀什南疆小学幼儿园工作,我家住在学校,所以自小就得天独厚的生活在有几个水泥乒乓球台的环境中。那里,是我乒乓历史的发源地。
邻家会木工手艺的大叔做的一个光板拍子,是我最原始的武器。在那个年代,谁有一个光板拍子都是奢侈品。但拍子是为我三哥做的,三哥不让拿,说一个女孩子那么野干什么。可我就是想玩啊!所以总趁三哥不备,悄悄把拍子藏在衣服里“偷”出去,每次都像做贼,提心吊胆。
我乒乓球的历史应该从年我10岁开始。那时,一群男男女女的小孩玩“考官”。我们往水泥球台上摆一溜砖,球网就做成了,然后开打。第一次上场两个人,打6个球,谁赢谁留在台上,让别人来考。考的人上来打三个球,能赢两球就算考上了。考上以后再与考官打6个球,赢者守台输者下,换人再考。那时候,我是经常守着球台让别人考的考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球霸。
小学打了两三年,年,我五年级毕业上了初中。小学五年制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不知全国搞了没有,我们那里实行过,我刚好赶上。进校门不久,学校进行乒乓球比赛。我挥着光板拍,拿了女单冠*。于是被招为校队队员,由深受学生们喜爱的数学老师王宗元教打球。
哈哈哈哈!我的乒乓球启蒙教练是优秀的数学老师。
入校队后,二哥送我一个带麻点的拍子,我清楚记得,拍子是“流星”牌。这是我第一块正式的拍子。说起它来,还有中国历史的印记呢!它是二哥打砸抢的战利品。二哥说,文革初期,一大群同学闯入老师办公室,见啥拿啥,见啥砸啥。二哥见桌上有块球拍,马上藏在衣服里,后来就天天拿着它打乒乓球了。知道我打了学校冠*后,二哥非常高兴,忍痛割爱把文革战利品送给了我。我如获至宝,从此开始了拿正规球拍打球的历史。当时,我吃住在学校,早起晨训,下午课外活动也训练。一个多月后,代表学校参加喀什市比赛,得了女单冠*。这一下被招到喀什市乒乓球队。在市队集训一月后,又代表喀什市参加喀什地区乒乓球比赛,再获女单冠*。
初中第一个学期,我就是这样三连跳,从学校冠*跳到了地区冠*。一路行程,不仅为我以后的乒乓生涯奠定了基础,也让我获得了一个可爱的外号——马将。所谓“将”,就是“大将”,那个时代,孩子们把某一方面特别厉害的人称“大将”,与现在说的“大咖”是一个意思。
自此,我的三年初中生活,一直延续着集训——比赛、再集训——再比赛的过程,我也一直蝉联着市、地两级少年组女单冠*。从第一次成了市队队员以后,比赛前,市体委会给我们发运动服和运动鞋,运动鞋就是小白鞋。平时没比赛的时候,让我们到市业余体校在业余教练指导下打球。可能是上级领导与学校有沟通吧,我有同学们羡慕的特权,即每天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可以离开学校。我下午身着运动装上课,一下课,背着书包就走,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训练场。
那个年代,运动服稀罕,想穿没处去买,所以我的装束比较显眼。到现在了,少年时期老同学相见,虽然面目一时辨认不出来,可一说名字,大家马上就能把我与乒乓球联系起来,甚至说起我那时的样子,尤其对我脚穿小白鞋印象很深。真是的,当年穿着运动服、小白鞋走在校园和大街上,自己也觉着挺神气呢!
神气的记忆,还有两件事。一是有些节假日,体委会在公园摆上两张球台,让我们为游园的人表演乒乓球。与我打对台的是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削球打法。我俩一削一拉,我时而放个短球,引她上前搓球,然后扣杀。我俩经常在一起练球,能打许多回合,所以表演有一定的观赏性,每次我们球台都围很多人。看别人对我们打球有兴趣,心里特别自豪。二是有外宾来喀什,也会安排我们到喀什领事馆为外宾表演乒乓球。领事馆是不能随便出入的,我们家离领事馆很近,但从小到大,一次也没进去过。领事馆里全是平房,树木很多,房子里装饰很漂亮,灯也很漂亮。我们是在一间很大的铺着地板的房子里打球,几个外国人和几个中国人坐在沙发上观看。那时我们都很紧张,不敢说话,就是默默打球,总觉得自己是带着祖国的使命在完成任务。可是,一离开领事馆,我们就口若悬河吹开了,向人们炫耀自己看到的一切。
总之那时候,我一年四季的生活,总与打球息息相关。尤其每次参加地区比赛之前的一个月,市队要对我们进行封闭式管理,吃住全在体委,全天候训练。自然,那一个多月,我就完全脱离了学校生活。
现在人们动不动谈粉丝,我也有忠实的粉丝,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打比赛,爸爸总是骑着自行车赶去,力争多看一场球。有爸爸在场的时候,我好像打得更起劲,也更精彩。妈妈虽然工作无法离开,无缘赛场,但我一回家,她会问东问西问个透彻。知道我得了冠*,她就高兴得不得了。
要说那时的我,挺不懂事,不知体谅爸妈。一周只有周日一个休息日,我还会把球友带到家中做客,给劳累了六天的老爸老妈再添劳累,同时增加经济负担。但爸妈什么都不说,分工默契和谐。爸爸负责采购,妈妈烹饪饭食,热情的为我送往迎来。
记得有一次,瓜果刚刚上市,爸爸用四元钱买了一个大甜瓜,招待球友们。朋友们走后,妈妈开始叨叨了:“真是个实奶奶啊,心掏给别人吃都不觉得疼。四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呀?结果你买个大甜瓜,这日子不过了啊?”爸爸“嘿嘿”一笑:“咱们平时省着点,小孩子来了让吃好点。”在七十年代初期,我父母两人月工资的总和也不过百元哪!我家姊妹四人,家庭开销本来就捉襟见肘,一次花四元钱买一个瓜,够奢侈的,难怪被埋怨。现在想想,那时我真太难为父母了。
从初一到初三的三年中,我的生活就是这样伴随着乒乓球的节奏一路前行。本身因为打乒乓球,我的学习时间就比正常在校学生少很多,再加上每年进行的封闭训练和打比赛,时间长达40几天,而这段时日,完全脱离学校生活,所以打球对我学习影响很大。但我从小就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即便在上世纪70年代初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原因整个社会都不重视教育的情况下,我每打完比赛一回到学校,爸妈总要督促我找老师补课。
补课的情景,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会和老师提前约好,下午两节课后,拿着课本去办公室或老师家里找老师。补课节奏很快,一门功课补上三四次就补完了,等我把四五门主要课程补完以后,就到了期末考试。每年期末考试之前的一段时间,是我最忙最累的时候,既要跟着别人上新课,又要找老师补缺课,晚上还得到附近学习好的同学家中把不会做的习题做会。记忆中,每天夜里2点以前从没睡过觉。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期末考试一结束,我的成绩在班里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说来也巧,我初中的班主任也是我的数学老师,后来调到我母亲学校当校长了。见到我母亲,他带着赞赏的语气说:“王阿姨,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把孩子培养得那么好。一个多月不上课,回来就知道补课,考试成绩竟然比天天上课的人还要好。我看你们别让孩子打球了,好好学习吧!”
校长的话语,让母亲很自豪,同时也像重锤一样敲击着母亲的心。父母经过认真思考,决定不让我再去业余体校,要完完全全保证我的在校时间。
这个时候,我的乒乓球水平已经在我这个年龄段的选手中很具实力。也因为这个原因,年地区体委带着我随比赛队员一起到乌鲁木齐,观摩了一次*全疆的乒乓球比赛。目的很明确:来年由我做主力代表喀什地区打比赛。知道父母不让我打球的消息后,体委领导很惜才,两次来家做工作。
那时候,我家还没有沙发。一进门那间屋子的摆设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两张单人床相对而放,中间夹着一张桌子。领导来了,父母特别热情,端上热茶,递上香烟。父母坐在一张床上,领导坐在另一张床上,我则拿着小凳坐在靠领导床的地上。香烟冒着香气,热茶冒着热气,但谈话气氛却越来越不热烈,甚至空气都显得有些凝重。领导说我是打乒乓球的好苗子,希望家长能够让我继续打球;爸妈则说打球太耽误学习,还是要让孩子好好学习。第一次谈话谈不拢,领导让我父母考虑考虑后再做决定,然后失望的走了。几天之后,领导第二次登门,但最终没能做通我父母的工作。
实话说,两次谈话,对我来说如坐针毡,也是残酷的心理折磨,既有对领导的愧意又有对父母的理解,所以我不敢看他们任何一方的目光,只是低头默默坐在他们对面接受谈话的结果。
那个年代的大人,没有现在的理念,即让孩子自己做选择。如果当时让我表态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遵从内心,我趋向领导,因为太喜欢乒乓球了,太想去乌鲁木齐参加全疆比赛了。那时候,我是怀揣梦想的少女,我常想,如果在*打到前几名,就能到北京参加比赛了。北京,是一个多么让人向往的地方啊!到北京打比赛,哪怕第一场被淘汰,我也心甘情愿。我多么希望爸妈能放言让我打球,可是,面对父母深沉殷切的目光和紧闭的双唇,我没有勇气把内心欲望表现出来。在梦想与现实激烈碰撞之后,最终,我心理的天平,趋向了父母,选择了隐忍。
于是乎,在我少年乒乓初得志的光华时刻,我的乒乓生涯戛然止步。多少个日日月月,任乒乓球在心中翻腾跳跃,任乒乓之火在心头突突燃烧,但我还是呈现给了父母一个乖乖女的形象。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阻止得安心与放心。
身体远离了球台,心灵却常常被乒乓球缠绕。高中一年级,有一次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自命题目的作文,我马上就以一场乒乓球比赛为内容写了起来。两周后,作文被老师当作范文读给大家,老师对我的作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作文发下来,我看见很多地方文字下面都让老师画上了小圆圈,这种符号是老师对好语句的标注。有段文字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银色的小球在台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双方队员也随着小球的跳跃时而上前搓球,时而后退防守,时而奋力扣杀,时而猛力推挡……以乒乓球为内容的作文高中阶段我还写过几篇,在没有乒乓球的日子里,似乎只有这样的文字才能一吐我对乒乓球的热爱。其实,校园里是有乒乓球台的,但那是水泥的,作为三年蝉联地区少年冠*的我已不愿再在那种球台上打野球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啦!
后来的日子证明了父母年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也非常敬佩他们能够在那个知识分子还是臭老九、在*帅事件和张铁生事件搅得全国教育战线混乱不堪的时期,竟然能够做出那样坚定与明确的选择。当然,我也有些高看自己,小小年纪,怎么就能在那么艰难的抉择中那么隐忍,又表现得那么淡定?
青年异地喜得冠
我的人生路走得比较平坦。
年高中毕业,满打满算我还不足17岁。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享受了国家多子女可留一人不下乡的*策。6月初,在同学们还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时候,我已经被学校选为第一批安置工作的8名同学之一分配到了喀什火电厂。火电厂,在那个时期,是个不错的单位,因为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能当个工人是别人羡慕的事。
可是,看着一大堆电线、电机和各种工具,我真是一头雾水。在学习、打球上都特有灵性的我,面对这些东西再也灵性不起来,工作都一个多月了,心里还是懵懵懂懂摸不着门道。我特别佩服跟我一起工作的一个女同学,师傅干活的时候,她会准确的递上工具。我常常问自己:我怎么就不知道该给师傅递什么工具呢?
可能我不是拿工具的料吧!老天垂怜我的苦闷,8月初的一个周日,我在大街上碰上了高一高二时期的语文老师刘玉伯,此时老师已被任命为喀什八中校长了。老师问我:愿意当老师吗?我不假思索:愿意!就这么简单,摇身一变,我从工人成了一名教师。
说话容易做事难,身为老师,那是要有知识水平做底的!我的学历,小学5年,中学6年,总共加起来11年,而10年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过的,其中三年又让乒乓球占去不少,我能有多少知识储备?
那时全国都缺老师,教师队伍青*不接。喀什也一样,各学校都有像我这样没有大学文凭的人站在教师岗位。喀什当时办了一个“师训班”,顾名思义就是培训老师的班,说两年毕业后喀什承认中专学历。我是师训班一员。说上学,其实是边工作边上学,一边在工作单位给学生上课,一边利用下午和晚上去听老师上课。与此同时,我们学校内部也开展“以老带新”一对一的帮扶活动。这个帮扶活动规定,老教师每周要给新教师上两次课,每次不能少于一个半小时。这校外校内的双向夹击,可以说,压干了我们这些人除了吃饭、睡觉、听老师讲课和给学生上课之外的所有时间。
我们学校帮扶我的是教导主任李岳瀚,他北师大毕业,時年40多歲,有着丰厚的知识和极强的教学能力,还写着一笔特棒的楷书。老教师们做这些工作是无偿的,而且是在下班之后,还是上门服务。每次李老师来家,尽管是晚上,我妈一定要给老师打三个荷包蛋。记得李老师除了讲一些基础知识和文学常识外,还要辅导如何备课与上课,他会联系实际把我即将要上的课文大致给我过一遍。我太有幸!在一开始步入教师路途就遇上了高师。我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每次听讲都做详细笔记。之后,将老师讲的内容进一步丰富,落实在备课与授课中。
到现在,我还珍藏着自己的第一本教案,教案一笔一画极其认真。认真到何种程度?仅一个“背景资料”我就会写出几大张。一篇课文的教案光文字书写,数量就不得了,那可是一笔一画完成的!而且在教案的最后一项,我一定会按李老师的指点设计出一幅板书图。“帮扶活动”让我从李老师那里学到的板书技巧,不仅让我教学起步阶段受益,而且受益终生。
以后多年的教学中,我能比较轻松容易的提炼出表达重点难点的关键词语,一边教学,一边在黑板上呈现,课讲完了,一幅美丽的结构图就出来了。可以说,美观且实用的板书设计是我教学的一大亮点,也是我受学生老师们好评的绝活。
那时的生活就是这样,从睁开眼睛到晚上睡觉,除了吃饭,不是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就是当学生听老师给自己讲课。身份的不断转换让我能够现学现卖,也让我迅速成长。很快,我就在学校一大群年轻教师中出类拔萃。
随着年高考的恢复,中国教育进入了快速发展的轨道。
一时间,学校内部公开课不断,校与校之间相互听课也时有发生。到了年,各种教学教研活动更是比比皆是,且等级在不断提升。我记得大概是秋季,喀什市教育局牵头,组织喀什市各校之间开展公开课教学,要求每一个学校派一名老师讲课。对于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学校交给了20岁的我。
我忐忑之极,压力山大。我的成败,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全市教育界对我们学校教学水平的评价!不过,我还是勇敢的接受了任务。学校对这次活动非常重视,对我进行“以老带新”帮扶活动的李岳瀚老师和我高一高二的语文老师刘玉伯先生一起与我备课,他俩可是学校现任教导主任与校长!可想而知,学校重视到何种程度。他们把所讲课文定为《罗盛教》,从如何引入课文到最后如何结束,何时在黑板上书写什么,怎样分配朗读,一节课45分钟替我安排得妥妥当当。最后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一节课下来,我声情并茂的讲解不仅强烈感染了我的学生们,也感染了前来听课评课的各校名师。据校长反馈,评审组对我好评连连,尤其大家点到,其他学校多是资深老教师参赛,而我校派出新手,课又讲到如此程度,难能可贵。
从那次公开课后,我在喀什教育界出了名,名声也传到了家里。有一天,在运输系统工作的二哥,回家高兴的说:他一个当老师的同学对他说,你妹妹太厉害了,公开课讲得太好了!二哥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他很兴奋,也很骄傲。
社会影响再大,好评再多,可我知道,我只是一只丑小鸭。是两位在喀什教育界超高的教育能手在短时间内巧梳妆硬打扮,硬是把我美化成了白天鹅,推到了喀什教育界的大平台上。其实自己所缺太多太多,若剥去美丽的外壳,还只是一只丑小鸭!必须继续爬坡,要向着高度与远方迈进,向着真实的白天鹅靠近,只有以不懈的努力才能完成丑小鸭的蜕变。
说了这么多工作的话题,其实还是为了说乒乓球。从年初中毕业退出地区代表队,我的乒乓生涯就中断了。年9月至年年初,是我在教与学的工作和学习中苦苦攀登的阶段。三年多时间,不是没有打过乒乓球,而是打得少得可怜,一是那个年代随便找一个木制乒乓球台并非易事,二是时间与精力和体力都让我无法再去顾及自己的爱好。对于那段时期乒乓球的记忆,似乎只留下了二哥带着我,以我们兄妹组合的家庭队方式,与某某单位打比赛的记忆。
年2月下旬,学校给了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说喀什市教委有两个到甘肃张掖师专中文系进修的名额,经教委研究决定,一个名额给了我。我听了,狂喜。送外地进修,在喀什还是第一遭,如此好事,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从有消息告知到我出发,短短一周时间。3月初,我就来到了张掖师专,成了一名带工资上大学的大学生。那时候,好些机制都没有健全,包括接受进修。我们按指定的时间来了,却没有合适接收的班。于是被插班,上了一个学期后,等9月新生入校,我们才随新班正式开启大学生活。
大学上了两年,我于年7月从张掖师专毕业,拿到了和招考进校学生一样的毕业证书。两年大学对我来说,幸运至极:1、学业丰收;2、爱情结果;3、乒乓球得了冠*。
先说学业丰收吧!因为自己当过老师,所以听讲很会抓老师的重点难点或关键词语,笔记也记得十分翔实。临到考试,能死记硬背的死记硬背,不能死记硬背的,把笔记稍加整理,就是不错的答案。所以每次考试,我的分数都挺高,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毕业。还有一件事,让我引以为傲,那就是《文选与写作》课,两学期作文,全班只有一人全优,那人就是我。这样的学业可以说是丰收吧?我非常感谢张掖两年的求学经历,它为我系统化奠定了专业知识的基础,为我今后从事教育教学工作提升了能力;同时,若没有它,可能就没有我青年时期异地夺得乒乓球冠*的辉煌。
再说爱情结果。我的丈夫是我的初恋,他迟报到一周,坐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成了我的同桌。他显得比较成熟,而我很腼腆,所以起初几天他跟我说不了几句话。我俩的话题是从第一篇作文开始的。交作文之前,他笑着说:“咱们交换看看吧!”实话说,见他第一天,我就有了心动的感觉,他外貌英俊,身材高大,谈吐大气。但心动仅仅是心动,作为女孩,是不能表露的,所以,虽然坐在一起,却从不主动说话。看了他的作文,我确信这人挺有才华,好感愈强,但我仍然不露声色。他把作文本还我时,对我文章大加赞赏,还指点着语句进行评论。又问我对他作文的看法,我自然也是一番由衷的赞扬。
从那天起,我们话题多了起来。仅两个半月,他就表白心迹,而我,当然也是愿意的呀!毕业时,我们的爱情水到渠成,我随他回到他家所在地,在年8月18日,领了结婚证。三天后,我回*,他赴张掖,各自奔赴工作岗位,后来也再无暇顾及举办婚礼。多年来,别人问我们姻缘之事,我笑言:“我们俩啊,同窗两年,同床一生。不经意间,竟然还弄了个8.18结婚日。”非常可贵的是,我不仅收获了丈夫,也收获了一个终身乒乓球粉丝。我此生认识他后所走过的乒乓路程,大多有他的呵护与陪伴。丈夫作为一个外行,能够做到尽可能多的陪我一起出行,观看比赛,甚至观看训练,对我来说,那是莫大的支持,莫大的享受。
接下来说说乒乓夺冠吧!乒乓球比赛是大学所在地张掖举办的,时间是年“五一”。张掖各单位都可以参赛,在当地来说是最大规模的比赛了。体育课上,老师问谁会打乒乓球?我说我会。于是每天下午我可以去和老师们打球了。到那时我才知道,学校有乒乓球台,遗憾自己没有早点知道。打了一周球,我就和几位老师代表学校参加了比赛,不仅为学校夺得女子团体冠*,而且个人也获得了女子单打冠*。
多年不摸球拍,一朝却能夺冠,喜悦可能来得太猛烈了。时年23岁的我,在拿到冠*的那一刻,喜极而泣。我喜,一起打球的老师们也喜。大家夸我赞我,美术系的胡达生老师还亲自画了一幅梅花赠我,画面上有老师题字:不经一番风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我好高兴好高兴啊!那幅画我至今珍藏,还会继续珍藏下去,因为这幅画,不仅艺术造诣高,更重要的是它诠释了我人生中第四次乒乓夺冠的幸福。
从年我第三次蝉联*喀什少年女子单打冠*到这次重拾球拍并再次夺冠,历经8年。8年,少女已成青年,夺冠也移至异地。8年中,只有课堂与讲台陪伴,难见乒乓踪影。突然的夺冠,使我人生旅途突然有了一道别样的风景线。这道风景线,是由乒乓球弹奏描画而成。在我眼里,它,很美,很美。
中年少有摸球拍
美丽的风景线一越而过之后,一切又回归平静。大学毕业,我回到了送我出去进修的学校——喀什八中。
回校第一时间,新任校长就对我约法一章:五年内不允许提调动!知恩图报,对于这一约法,我欣然接受。忍受着内心的思念,发奋做着学校的工作,所有思念都汇聚在笔端任书信往来。分别时,我和丈夫约定,一周写两封信。所以,这封信还没收到的时候,下封信已经发出了。看信与写信,成了我们那时最大的幸福与享受。
可能是冥冥之中上苍保佑,保佑我们这对有情人不要遭受劫难!我清楚的记得,时间是年10月30日,周六。那时没有双休之说,周六正常上班,只不过一些营销性质的单位会提前关门,邮局就是下午6点半下班。说到这,大家可能有些疑惑,6点半,已经是推迟下班了,怎么还说是提前下班呢?这就是*时间与北京时间的不同。*日出晚,日落也晚,比北京时间大致晚2小时,所以*执行的上下班时间要比内地晚2小时,下午正常下班时间是8点。6点半下班,比正常下班提前一个半小时。往常下班,我基本都会滞后。那天,为了赶上邮局收信,6点钟我就到邮局了。结果,躲过了一场大难。
那次大难,是喀什市汉族人的大难,是民族分裂分子蓄谋已久的恐怖暴乱。晚上8点,正是下班高峰,街上行人最多。他们把守着各个大街小巷,见汉族就打。打了之后有河的地方扔到河里,还往伤者口鼻中塞泥沙,见有人戴金耳环的甚至把耳垂割掉,手段极其残忍。暴乱持续到夜里2点,深夜从外地回来的长途客车也无一幸免,人们在稀里糊涂中被打得一塌糊涂。一夜之间,血洗喀什。继之停工、停课、停止一切活动,街面空空,就连维族人都少有出来。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十天,才逐渐恢复正常。
说正常,只是形式上的正常,人们的心理已经完全错乱,上班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刚上班那一天,医院看望受伤的同事,他们面目全非,大家伤心的哭了。就是在那种压抑与愤怒的情绪中,校长把我叫去,说:“赶紧打请调报告吧,现在打,我现在就批,放你一条生路!”我不知何言以对,我觉得大家如此这般的悲哀,我却逃之夭夭,怎么说得出来?又怎么面对大家?校长看我神态,严肃的补充说:“给你时间考虑,明天答复,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带着校长放行的话语,我马上到邮局给丈夫挂了长途电话。为暴乱深深震惊又深深惦念我安危的丈夫,当即表态:谢谢校长!赶紧打报告。回到家里一说,家人一边倒,说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形象,保命要紧啊!我三嫂父亲时任喀什地委副书记,三嫂说:你打报告,我三天之内给你办下来。丈夫、家人、朋友加之同事的纷纷劝说,使我鼓起勇气申请了调动,几天就办好了所有手续。不过校长有一句话:代完这一学期的课再走。怀着感激,我完成了学校交给我的任务。次年二月,也就是年2月,我调到了丈夫身边。
人到张掖,没有熟人,安置工作怎能顺畅?眼看着只有走农村学校这条路的时候,丈夫的同事帮忙联系到了张掖体校。从此,我又与体育搭上了界,而且乒乓球近在咫尺。
体校有乒乓球队。但上班就是上班,别人是一个整体,我不好去打扰人家,同时自己也有工作要做,所以只有心里痒痒而没有露出身手。
体校工作与我以前喀什八中的工作差别很大。虽然课程内容还是那些内容,但教学对象有了质的变化。因为招生以体育特长为主,忽略文化课成绩,所以体校中多是些运动场上生龙活虎却厌学并调皮捣蛋的学生,管理难度与教学难度都很大。从小到大,在学习上、球场上、工作中不愿认输的我,在体校自然也如此。凭着自己的学识,凭着一口在张掖来说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凭着一笔漂亮的粉笔字和漂亮的板书结构图,凭着语言表达的清晰明了,加之追求完美的教学态度,我的课堂一直很顺利。即便是那些大家公认的“胆大王”在我的课堂上也不敢睡觉。一边教语文,一边多年连续担任着班主任,无论带哪个班,哪个班年终评比都是第一。除此之外,学校重大活动,如文艺汇演、演讲比赛、普通话比赛、广播操比赛等,我所带的班得冠的次数非常多。说得玄乎一些,体校的第一,似乎与我结了缘。但我最清楚,为了这些工作,自己付出了多少,自己有多少时间和精力花在了那些可爱而又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身上,每一个第一的取得,都是心血所成。
到现在,我最后带班主任的那届学生,毕业已20年了,最早带的,近30年。学生们不因岁月流逝忘了我,反而多有回报,发生了许多让我感动的事。有感于学生的厚爱,去年,我曾写过一篇《我的学生情缘》,记录了我和学生们的岁月往事。写这些往事的时候,我把自己一直能够受到学生尊敬的原因总结成了一句话——严与爱的统一。
我确实是一个爱学生的老师,慈祥的一面像妈妈。有一个毕业27年、现在在东北松原当了大老板的学生去年“十一”请我们全家去松原过节,搞了盛大的“师恩答谢晚会”,这是我今生参加的专门为我举办的专场晚会,幸福至极。那时候,我只是给了他我觉得一个老师应该给予的关爱,没想到,却在他心中埋下了感恩的种子。
他回忆往事时说到一件事:“当年我一个小孩子,从东北到西北去上学,节假日回不了家,您把我还有和我一样的孩子叫到家里吃饭,到现在,啥时候想起来,心里都热乎乎的。您叫我们去家里吃饭,可我心里打着鼓。到饭点了,晓雪(我女儿)放学回来,我要注意瞅瞅晓雪是啥表情,晓雪特好,高高兴兴的;等多老师(我丈夫)回来,我心里更胆怯,但多老师很高兴,说欢迎我们,还一个劲让我们多吃点。在你们家,我特注意察言观色,尤其注意观察晓雪和多老师的态度,见他们那样,我就放心了,吃得也挺香。记得那时您给我们做*拉面,或者是包饺子,每次我都吃得饱饱的。”
听学生说这些话,我心里有一丝酸楚,当年对我来说很容易的一件事,学生却背着包袱,学生吃老师一顿饭,真还不容易呢!我庆幸自己的家人都是友善之人,好在没有对学生造成伤害。这个学生说的事,确实是我每带一个班都会做的事,完全出于一种对无家可回的外地学生的怜爱。
说爱他们是爱他们,但管教也格外严格。体校的学生胆子大,重情义,讲义气,能吃苦,还多才多艺。但总体来说,他们的文化课基础比较差,加之体育人好动不好静和每天大运动量训练体能消耗大,上课睡觉、晚自习说话打闹就是常态;另外,男孩子住在一起,抽烟喝酒也在所难免;还有,凭着自己身体棒,体能好,有技巧,还会在社会上打架斗殴。这些,作为班主任,都是我必须要管的,我要为他们不在身边的父母负起责任。我是个发现问题就不放过的人,所以,找学生谈话是我生活的常态。
可别小看与体校学生的谈话,太软了,没有震慑力,自然没有好效果;太硬了,如果语言不当,学生反过来会和你耍横,反而产生反作用。既要谈,又要谈得有成效,这就需要老师要有方法。可以自豪的说,我的谈功还可以,借一个毕业20年的学生的话说,“我们几十张嘴也说不过您一张嘴”。
谈话是需要时间的,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苦累与忙碌工作,加之怀孕生子、相夫教子和大堆的家务,除了忙就是忙啊!这一忙,就忙过了12年。12年中,虽然乒乓球近在咫尺,却没打过一次,学校也没人知道我会打乒乓球。
年,我35周岁,已从青年步入中年。那一年,体校乒乓球队撤销,教练也调到了兰州。没了乒乓球队,学校工会倒每年组织一次不分男女的教职工乒乓球比赛。当年报名的只有我一名女性,我却打败了所有对手,拿了冠*。这一下,人们很吃惊,有同事对我说:“马老师,你打乒乓球与你平常判若两人,平常稳稳当当,谁知道上了球台龙腾虎跃,球打得那么潇洒。”
无奈的是,这样的潇洒,每次只短短一周。因为体校乒乓球撤队以后,球桌就收集起来堆在了角落中。只有教职工比赛期间,才搬出两台让大家打一打。活动一结束,球桌又回归角落闲置起来。但每年一次的学校冠*,我从没丢过。不过,这个冠*,在我眼里,还是太小了。
?年,我记不清了,应该是上世纪90年代末,张掖再次举行乒乓球比赛。此时张掖乒乓球水平已不是年我夺冠时的水平了。历年体校毕业的乒乓球人才早被张掖各大银行网罗,他们是称霸张掖乒坛的主流精英。当然,这些人并没有一手遮天,还是有极少数业余高手,其实力能够与体校学生一争高下。
那次比赛,以系统为单位参赛。体校,既归体委管,又属教育系统,所以我被教委队纳入麾下。教委乒乓球选手实力不强,女队中,我是毫无疑问的一号主力。因为这个原因,团体我们名落孙山。而女单比赛,我一路冲杀,打到了最后的争夺第三。与我对阵的是我教过语文的学生,她在体校培训4年,是横拍削球打法。台下师生,台上对手,没有礼让,没有谦和,彼此都奋力搏击,谁对谁都极不客气。五局三胜,一局21分赛制。因为我少年时就常常与削球手对垒,打削球是我强项,所以尽管她技艺超群,我也能硬扛,我们一直打得难解难分,战成了2:2平。最后决胜局,我仅以微弱劣势被淘汰,成为了单打第四名。比赛輸了,但我赢了。赢在了精神,赢在了气势。面对强者,我毫无畏惧,超常发挥,打出了不少好球。一切的一切,为我赢得了许多赞誉,大家都说我虽败犹荣!
那次比赛,是我在张掖工作期间打的第一次市级比赛,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之后,继续为了工作与家庭,无暇打球。不过,聊以自慰的是工作与家庭都给了我丰厚的回报。我于9年破格晋升高级讲师;年女儿兰州大学毕业赴韩国留学;丈夫在张掖居领导岗位,工作做得风生水起。
划分一下时间段吧!从年上大学时拿了张掖比赛第一名后,到年第一次参加体校教职工乒乓球比赛前,这中间我好像从来没有摸过球拍。就是说,我的青年时期,竟然是在没有乒乓陪伴的日子中悄然度过。而中年呢?从年到年,除了参加学校乒乓球比赛和一次参加张掖市比赛外,再没其它打球经历。也只能说,我的中年时期,虽有打球,但鲜摸球拍,打球不过是应急之举,而非常态化的锻炼和娱乐。
若概括迈过青年、走过中年的历史,说说这些岁月我与乒乓球的关系,可以一言概之——打之少而爱之切,一曝千寒乒乓情。
真的,这么长的岁月不摸球拍或鲜摸拍球,不是不爱,实属无奈!如果用岁月总天数除以打球总天数,估计打球时间不及千分之一,真能算是“一曝千寒”了。但“一曝千寒”只是外在表现,是各种因素制约所致,其实内心一直涌动着对乒乓球刻骨铭心的深情,一有机会,埋在心底的火苗瞬间就会燃烧。人啊!对自己所爱,舍弃难;忘记,更难!
壮年重创重挥拍
年,我因患乳腺癌,提前离岗。
若说我人生之不幸,是年当最。那一年,在我一切顺畅、心情也格外欢快时,突然一记重锤,砸得我天旋地转,瞬间,人就坠落至黑不见天的深谷。
年5月30日,是重锤下砸的日子。上午,我在教室上课,讲完课最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板书。就在我抬起右臂写字的一刹那,我感觉上半身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待我转过身面对学生的时候,已经头昏耳鸣、视物不清、全身大汗淋漓了。但意识还是清楚的,我在判断自己会不会跌倒,意识告诉我:还行!所以接下来我用学生能够听明白而我自己大脑已一片混响的语言布置了学习任务。稍稍稳了稳自己,我走下讲台,坐在了第一排的空座位上。大概十分钟左右,下课铃响了,我的症状也基本消失。
医院,医生说:“医院检查条件有限,医院做钼靶检查。”当晚七点,我们就往兰州出发了。第二天一大早,医院乳腺科主任用触摸方法检查之后,一是开了住院单,二是开了一大堆检查。我知道,这肯定是有问题了,此前心存的一丝侥幸瞬间全无,恐慌与绝望把我全身就像气球打满了气充斥得满满的,走路找不着重心,全身好像轻飘飘的,又好像沉甸甸的,我甚至感到连吸一口气的余地都没有,气刚吸就吸不上来了,前胸后背憋涨的难受,这种感觉实在让我抓狂。面对即将接受的审判,我恐慌至极,也悲观至极,想了很多很多,想的最多的就是后事问题。
也就几天,脖子竟然抬不起来了,在医院饭桌上吃饭,夹菜都感到困难,是丈夫和当时在兰州大学上学的女儿帮我夹到碗里我才能吃。但从相关检查看,没有支撑脖子抬不起来的病因。医生推断,是精神太紧张了。从张掖检查那天起,丈夫就一直给我做工作。他说“有可能是虚惊一场,从你的情况看不像有病。”医院开了住院单后,他也感到了压力,在细心照顾我的同时他藏起压力开导我:“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是大问题,只要发现得早,没有大事的。你可不能自己先把自己打倒啊?”看我几天脖子就抬不起来了,他更加担心,对我说:“大夫也说了,这是精神因素导致的,你现在就是有一种意识,这种意识老在刺激你的神经,所以脖子就抬不起来了。当务之急你要解放自己,从坏的意识中摆脱出来。意识这东西很重要,就像弥尔顿说的‘意识本身可以把地狱造就成天堂,也能把天堂折腾成地狱’。别说我们还没接到实质性结果,就算有问题,我们勇敢面对就是了,有我们一家三口的齐心协力,我相信我们能够战胜困难的。要知道,我和女儿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有这么好的女儿,有这么心疼你的老公,相信你会没事的,也相信困难会绕着我们走开。”
那几天,平常爱给我讲大道理的丈夫在给我讲大道理的同时,还给了我很多很多细致的温存,甚至我一个眼神,他就会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也说了许多许多甜言蜜语,丈夫的关爱和暖心的话语就像是消融剂,在慢慢消融着我内心的恐慌与绝望,使我慢慢回到了现实,使我有了勇气面对可能将要面对的可怕疾病。精神有了力量后,脖子不治也自愈了,这给了我进一步的启发:人啊,很多时候不是病死的,是因病而吓死的,意识这个东西确实了不得啊!我非常感谢我的丈夫,如果他在我得病以后,或木然、或无奈、或恐慌、或仅仅谨小慎微的服侍我,我都很难从那种状态下自拔。
在我被化疗“疗”得不堪忍受的时候,有一天,电视上播放《好大一棵树》这首歌。丈夫用歌词开导我:“‘头顶一个天,脚踏一方土,风雨中你昂起头,冰雪压不服。’这歌词多好啊,树如人,人如树,一棵大树‘任你狂风呼’,它也绝不屈服,听这歌,你想想年8月我们在台风刮过之后第二天到达杭州,秀美杭州的道路两旁到处是被台风挂断的树枝,但大树依旧稳稳站立,因为它有深深埋藏在大地之下的根,根没倒,所以树也没倒,来年再发新枝,它照旧葱茏茂密。”说到这里,他把我的手紧紧握在他手中,把自己的话和歌词中的话揉合在一起说:“我把‘绿色的祝福’送给你,‘那是爱的音符’,希望你能像大树一样,坦然面对这残酷的考验。”
常言说,男人是家里的主心骨,是家里的一片天,那时那刻,我对这两句话有了刻骨的认识。我的丈夫是我们这个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我生命音响出现最低声的时候,是他帮我敲击着,使我再次发出强音。丈夫生动而耐心的教导对我励志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从此以后,我笑对家人,笑对医生护士,笑对病友,笑对所有人。
大难一场,是家人的深爱、单位领导与同事的关爱、医者与朋友的厚爱,把我从黑暗的深谷中拉了上来。也因为领导与同事的体谅,我一直按正常待遇离岗休息。
朋友们为帮我放松心情调理身体,每周两次来家帮我打理家务,陪我打牌。年一年过去后,朋友们为了让我锻炼身体,把我带到一群我不认识的比我年长10岁左右的老同志中间。这些人都已退休,十几个人自筹资金,买了一个乒乓球台,球台有固定场所,球台边还配有桌椅。他们每天下午就像上班一样按时到达,愿打球的打球,愿打牌的打牌。既能打乒乓球、又能打牌,这样的地方对我来说,是绝佳的场所。
此后几年,我一直与这些老同志们过着老年般的养老生活,时不时和他们打打乒乓球。这些老年朋友都是野路子打法,球技也不高,跟他们打,只是玩玩而已,很难让我找到打球的酣畅淋漓。不过,老年朋友们人都特别好,与他们在一起,我很快乐。有朋友关心我,说:“你要和年轻人在一起嘛!和老年人相处时间长了,你会提前变老的。”我一笑:“不瞒你说,不亲身经历,你的话我很容易接受。但亲身经历告诉我,这是一群非常快乐、有很高正能量的人。我可不愿说他们是老人,因为他们的心态都很年轻,生活也很阳光,唱歌、跳舞各个在行,会唱不会唱都要唱,会跳不会跳都敢跳,图的就是个开心。从他们身上,我获益匪浅。放心吧!我不会提前变老的,而是提前找到了老了以后的榜样。”
我在张掖真正找到打乒乓球的感觉,是年。
我乒乓球有点功夫,但在张掖少有人知,因为打得太少,参加的比赛更少。
年春节,几家朋友聚会,有位朋友夫人谈起在俱乐部花钱学乒乓球。我丈夫说:“花那钱干什么,放着这么好的教练不用。”丈夫一说,大家才知道我会打球。那位夫人和她丈夫都是乒乓球爱好者,家中面积又大,所以干脆买了一张球台放在客厅,经常在家里夫妻大战。吃完饭,他们立刻请我们到家里打球。当晚,这位夫人又约我第二天去乒乓球俱乐部。
次日一早,随她去球馆。到了以后才知道,乒乓球俱乐部非常热闹,设施也很豪华。大厅很高,华灯吊顶,既不刺眼,又很明亮。大厅也很大,中间用挡板挡起一个大圈,放着6张球台。一处角落还单独放了一张球台,供教授乒乓球的人们专用。每个球台都有人在打球,球技有高有低,有专打基本功的,有打实战比赛的,打球的在打球,看球的在吆喝喝彩。来到这里,我猛然想起了少年时代打球的场所与气氛,瞬间感觉到,我终于找到乒乓球的家了,从此以后,我是一个有家的人,可以天天和乒乓球友们为伍了!自从到俱乐部打球以后,我就过起了上午与球友打球、下午与老年朋友打牌的日子,悠哉游哉,别无他想。这样的生活整整一年。
年,情况变了。女儿从韩国读研回国落脚在北京后,人生地不熟。因为担忧女儿,我便一人上北京陪护,一陪就是4、5个月。已80多岁的老妈在*乌鲁木齐,时不时也要回去照顾。从年到年,我的生活大致就是北京、张掖、乌鲁木齐三地轮着转。只有在张掖的时候,才能天天去俱乐部打球。在乒乓爱好与亲情中,我知道,我只能选择亲情。
年,老妈去世了,乌鲁木齐不用再跑了。可丈夫也退休了,丈夫一退休,我就和他忙活起来。为什么这样说呢?
丈夫是一位知识型官员,在我们当地很有社会影响力,大家看重他的水平与能力,所以他退休后一直闲不下,这企业那单位的,多有请他参与工作。而他不论到哪里去,给对方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夫人随行。我不愿去,怕别人说我跟着混吃混喝。他说:“上班时带你出去不方便,小而言之影响对我个人的评价,大而言之影响对*府官员的评价。现在退休了,不能再把你放在家里了,我去哪,你就跟着去哪,吃苦受累咱们都在一起。再说,你文字水平挺好,如果有兴趣,把所见所闻所感写出来,对他们也是帮助啊?”
我知道丈夫的良苦用心,怎么会让我吃苦受累,完全是为了让我恢复身体啊!我拗他不过,就随他东奔西跑起来。日后如他所说,我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写成了一篇篇文章,以这样特殊的方式参与工作。因此,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自信满满,我觉得,我不是他的跟班,而是名副其实的队伍中的一员。实话说,挺感谢丈夫的。一场大病,虽然没有击倒我,但已使我与社会脱节,使我默认了自己是个病人,是个除了娱乐什么都干不了的人。是他,把我从上午打球、下午打牌这种提前养老的状态拉了回来;是他,激励我又拿起笔杆子融入了社会生活;是他,让我重新认识自我、调整自我,走出了一片新天地。当然,经常性的与丈夫同行参加社会活动,自然而然又影响到了打球。一次性买的年票,连半年都打不上。
打球虽然断断续续,但那几年,算是我自年退出*喀什地区代表队后打球时间最多的日子。打得多了,球技也大有恢复,球技高了,欲望就有了,我特别期待能再次参加张掖乒乓球比赛,一展自己打球的风姿。遗憾的是,多次的“五一”或“十一”赛事,都因我不在本地而错过。
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一个机会,而且是比我预想中的张掖赛事规格更高的赛事。那个赛事在年,全称“中国乒乓球协会会员联赛”,属全国赛事,张掖有幸争取到了举办分区赛的资格。我在张掖是参赛队员之一,张掖乒乓球协会发给了我们参赛运动服。若在比赛中获得前三名,第二年可到苏州参加全国比赛。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激动的心情变成了奋战的力量,那一阶段,我使劲练球,使劲多和别人打实战。一份苦劳一份收获,经过一阵苦练,打球状态明显有了提升。虽然年近六旬,但我还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态,也太想在这样的赛场上与高手相会一下。欲速则不达!临近比赛的前两天,因奋力救球,踝关节扭伤,最终只能放弃比赛,只留下了张掖乒乓球协会为参赛发给我的运动服。
再后来,一直到年9月,我因赴北京离开张掖,再与张掖赛事无缘。
京城喜续乒乓缘
年,是我们家有大喜事的一年。
女儿年结婚,但我们千呼万唤的孙辈却迟迟没有来临。年7月,正当女儿小两口和我们老两口已经接受了丁克家庭现实的时候,小家伙来了!但一个多月后,女婿电话忧虑的告诉我们,有先兆性流产,希望我们能到北京照顾女儿。
那有什么可说的?立马动身!匆忙收拾行装,我却忘不了乒乓球。我把球拍、球、运动服、鞋子打成一个包,装进了皮箱,心中冀盼在北京能够打一打球。
女儿女婿朝九晚五上班,白天就我一人在家,闲时间可真不少,除了搞搞写作,就是到处走走,算锻炼身体了。在我走过的地方,我很注意瞅瞅周围,看看各个建筑都有什么标识。遗憾的是,台球、棋牌室都见过,唯独不见乒乓球馆。我真想找到打乒乓球的地方啊!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也就便罢。一如从前来京陪女儿一样,乒乓球用品还是束之高阁迟迟没派上用场。
年5月,外孙女呱呱坠地。伴随着小生命的到来,伴随着除了忙碌还是忙碌的日子,我知道,这种忙碌是一场持久战,等我把第三代任务完成的时候,恐怕自己对打球也无能为力了。实话说,忙碌中,乒乓火种在慢慢熄灭。我觉得,在北京打乒乓球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不可能,甚至未来的生活中,打球也可能只是奢望,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了。
有苗不愁长,在忙累与欢笑中,时间似乎特别短暂,忙着忙着孩子就一岁了。生日抓周,她抓了个蹴鞠。在别人调侃怎么没抓这抓那的时候,我却兴奋异常。难道这孩子此生与体育有缘?如果有,最好让她打乒乓球吧!女孩家家,打个乒乓球挺雅,锻炼身体,锻炼灵敏度,而且此项运动作为爱好还可以伴随人到年老。或许说不准,守着北京这么好的天时地利人和,哪天能成为邓亚萍、王楠呢!那时那刻,我瞬间把姥姥对乒乓球的热望寄予在了外孙女身上。
你别说,事情说多玄乎就有多玄乎,有些事情冥冥之中似乎早有预兆。我爱乒乓球,无望中把对乒乓球的热望寄予在了外孙女身上,而外孙女呢?竟然把乒乓幸福回馈给了我。
此话怎讲?孩子一出生家里就雇了人,我和丈夫管娃娃,家务活由阿姨做。只要天气晴好,每天我和阿姨都要带孩子出去。我们比较循规蹈矩,主要在自己居住的区域或附近的公园玩。在玩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他们可不像我们就只在小区附近转悠,我们跟着他们把周围的大街小巷和小区都跑遍了,还时不时坐公交到很远的地方去。每天出行前,大家会相互招呼一下,统一行动。三五个大人带着三五个小孩,这是我们的常态。
有一段时间,阿姨因家中老人生病上不了班,每天就是我和丈夫一起带孩子出门去玩。至于去哪?完全听那帮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有一天早上8点多,一位姓叶的爷爷打电话,说去阳光上东玩。
阳光上东,是一个小区,与我们小区隔一条马路。虽一路之隔,却贫富两重天。那个小区全是高层,据说外国人很多,山西煤老板也多,还有一些明星居住,房价不菲。而我们这一片全是红砖小楼,5至7层不等。这片住宅修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当年北京的电子工业主要在这一片,这些建筑就是为这些电子人而修。那时候能住这里,相当不错。但如今40年风霜已将它吹得灰头土脸,尤其在众多颇具气势的高楼大厦中,显得沧桑破旧。不过它地理位置很好,在朝阳区四环,公交地铁出行都很方便。早在14年前,就说要拆迁,不知什么原因,年年说,年年又没有拆。就是“拆迁”二字,捆住了不少人的自由,大家都认为,地理位置很好的地段有这么一大片矮楼,拆迁总会到来的,一旦拆迁,利益非常丰厚。所以虽然嫌小,也先住着吧。正因为住在这样的老旧小区,我一直没有发现打乒乓球的地方。伴随着日复一日带外孙女的劳累,我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北京再难与乒乓球结缘了。
就是这位爷爷打电话约我们到阳光上东的那一天,改变了一切。
接了据说出入小区要有门卡呢,咱没门卡怎么进去啊?对方说:没事,我们常去,不拦的。如果要门卡,就说忘带了。那天早上,我们一行七八人,带着自家孩子,从小区南门鱼贯而入,门卫不但没阻拦,反而非常友善。小区里,高楼林立,绿荫遍处,大路宽敞,曲径通幽,路面平整干净,走一小段路,就会有凉亭、桌椅等候。我不禁感慨:隔着一条马路,差别怎么这么大呢?那位爷爷说: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咱们先去鱼池玩吧!
很快到了鱼池,鱼池里各色金鱼很是不少。池塘边,大人小孩也不少,有不少人让孩子给金鱼喂食,大群的金鱼你挤我撞,看得孩子们特别兴奋。就这样,在鱼池一待就待了好久。那位爷爷说:时间不早了,回家吧!说回家,他却带我们走向另一条路。一问,他告诉说,这里面大得很,门也有好几个,光朝南方向就有三个,我带你们走另外一个门,让你们多熟悉一些地方。
几个爷爷姥爷推着童车在前面走,我们几个奶奶姥姥差个十来步跟在后面。突然,前面的丈夫一个转身,左臂指着左侧的楼房,手指还一点一点的,神态很特别。我好纳闷,什么情况啊?加快脚步过去,马上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噼里啪啦”,是乒乓球作响!我心跳猛然加快了。走到门口一看,一张球台,两个男士在打球,还有三人在看球,其中有一位女士。看他们打球的架势,我知道,我水平不差。看了一两分钟,里面出来一男士,我丈夫马上与他搭讪起来,并把我情况介绍了一番。听我多次得过女单冠*,男士把我领进门,递我拍子,让我打一打。
我上去打了基本功的正手攻球。毕竟几年不打了,打的时候全身僵硬,动作也不协调,很快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虽然自我感觉颇差,但大家评价还好,说一看就是打下球的人,邀请我每天去打。哎呀!这个邀请,我盼望已久,没想到,突然之间就来了,真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当时,我没带手机,丈夫就请与他交谈的郭姓先生把他拉到了乒乓球